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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晒在阳光底下才好。

    童年时在老家的镇子上,他们两家的春节向来合在一起过,曾有一次饭桌上来了一个风评不好的远亲,背地做过的腌臜事早在镇上传开,送他们小礼物时,傅缨碍于对方是长辈仍会客气地收下,虞韶却会当面扔还回去。还有曾经与镇上的大孩子起冲突,傅缨编的纸灯笼被他们抢去,她能不作声地计划好十多种报复方式,虞韶却从不想那些,他会即刻冲上去替她抢回来,他和他们身高差不多,身材却要单薄一些,也不怕被对方一群人打坏他那张漂亮的脸。

    彼时比她高许多的少年在她面前弯下身,摊开手露出被揉皱踩脏的纸灯笼,小心翼翼地揉平边角尽量恢复原状,纸质都被手心的薄汗沾得微潮。他抬起头,阳光筛过头顶葱郁的槐树枝桠,落了一片琳琅斑驳的玻璃画在他晴朗的笑容上,他随手擦了擦脸颊上的刮伤,弯起的眼睛亮晶晶,用干净的那只手轻捏了捏她的肩,话语中毫无阴霾:“别怕,有哥哥保护你呢。”脆弱的年长者连他自己都保不住,却还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她。

    虞韶就是这样的人。傅缨曾好奇他这种接近纯白的赤诚究竟是天生还是后天养成,经过今天这事再看,应该是前者。

    如此想着车已经快开到医院,虞韶慢慢掀开眼,视线转过来,傅缨原以为他要说什么,却不想他直接伸手来拧方向盘,车身跟着猛地一刹乱扭起来险些撞上路灯,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尖锐嘶声,像条被钓住的鱼,挣扎着激起一片行人与黄包车夫的骂声。傅缨略感头痛地皱起眉,飞快从座旁拎出一副手铐,直接将虞韶乱动的两只手反铐上。

    虞韶恍惚地眨眼,涣散的眼神慢慢回笼,有些难以置信:“……傅缨,你有什么毛病?车里还备手铐。”

    到底谁有毛病。傅缨慢慢放松眉心,手指轻敲着方向盘调转车身,回答:“然后用上了。”

    虞韶靠回座位,安静了一阵儿,直到医院的轮廓从冥冥暮色中隐约凸出,傅缨才听到他冷冰冰带笑的声音:“傅缨,你在做慈善吗?捡到一只脏兮兮的流浪动物,洗干净治好伤然后送回家去……你当我是什么东西?”

    傅缨点着方向盘,简短地解释:“你如今流离失所,总要有个能回去的地方。我是你的旧友,不是你的家人。”

    虞韶发出带嘲的一声轻笑:“旧友。”

    “是的。不是朋友是什么?”车猛地一刹,停在空无一人的医院门旁,门口的灯隔了朦胧夜色与斑驳树影透过来,在昏黑的车内形成一种近雾的光感,傅缨转头望他,两个人像在沙洞里不期而遇静静窥探彼此的两条蛇,她弯唇露出温和笑容,捏起他的下巴,目光从 那张漂亮的脸一直平剖过全身,说:“陌生人?我的时间和精力平白无故花在陌生人身上?我可以为你安排好一切,锦衣玉食,生活无忧,随心所欲,但我并不是慈善家。你打算用身上的什么来换呢,虞韶?”

    虞韶略有波澜的双眸缓缓冻住,瞳孔蔓开裂痕。他死死抿起嘴唇,不发一言。

    傅缨很满意他的安静,松开他的下巴,声音依旧保持温和:“下车吧。”

    一直到了病房里,傅缨才帮他解手铐。才解开一只,她发现虞韶指尖的伤口才勉强半凝,鲜血还湿潺潺地从纱布内往外渗,他的伤口如今愈合起来异常缓慢,她正想着帮他叫医生来重新包扎,手腕上突然一凉像有刀刃抹过,她想反手制住,手腕却像被什么牵制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定神一看,才发现解开的那只手铐被套在了自己腕上,两只铐圈中间相连的一段铁链绕过了床头的一根铁栏,将两人的各一只手铐在一起。

    趁着她出神的空当,虞韶捏着她的肩以自身的重量将她按倒在床上,双膝着床紧卡住她的双腿,血淋淋的五指紧扣住她还能自由活动的那只手,死死压进柔软被褥里,几乎抽调出了残余的全部力气而微微发颤。傅缨因突然陷入一片蓬松难以着力的柔软而怔了一瞬,抬眼就看见虞韶的面孔,然后是出乎意料的嘴唇相贴——并不是亲吻,更像是两边牙齿隔着两唇狠狠磕在一起,傅缨在刺痛中闭了闭眼,人生首次,她发现她的脾气其实相当不错。

    “当啷”一声,似乎手铐的钥匙被蹭掉了下去。

    傅缨睁开眼:“放开我。”

    虞韶沉默着,像一片乌云盖在她身上,脸埋进她的颈窝,呼吸又轻又软,过了很久才慢慢出声:“傅缨,你的枪呢?你的刀呢?都没带吗?”

    不等她回答,他自言自语地得出一个结论:“你不防备我。”他像被自己的话逗笑,混着鼻音的嗤笑显得又闷又软。他盖在她身上,却没什么压迫感,像温热的、柔软的一团绵灰积雪云,怠倦地逶迤在缥色天际角,却能包容冬季天空所有凛冽的锋芒与锐角,入了夜便飘落下绵软如絮的片片小雪,如同缓慢撕扯开自己的身躯来染白整座城。如今第一片就落在她颈肤上,他说:“你不防备我,你信任我。你应该是那种跟丈夫同床共枕,都会把枪放在触手可及之处的人……这样看来你似乎只有在我身边才能睡个安稳觉。”

    傅缨望着天花板,并不否认。因为的确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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