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未走近就闻到好浓的臭气,拿汗巾扎了口鼻,硬着头皮走进阴暗的马厩,看了看里面的马。一共有五匹,个个精壮,虽有些脏,可是气宇轩昂,嘶嘶地喷着雾气。
“有问题吗?”铁穆尔问。
尹天翊其实很怕马,十二岁时,先帝在御林苑同皇太子、他、还有众武将一起狩猎,他不懂骑马,上去后一把揪住了马鬓,结果那高头大马嘶鸣着疾冲起来,一路疯了似的横冲直撞!
“那丞相大人刚才又是惊什么?”铁穆尔矛头一转,指向丞相李远。
“这……”李远一顿,“乍看这杂役长得像瑞王爷,老臣也是吓了一跳啊。”
铁穆尔沉默半晌,看着一直不敢抬头的尹天翊,突然牵动了一下嘴角:“不是王爷……那是仆人,他卖多少钱?”
“那好,本王今日就歇在凝香坊,明日进宫,贺兰大将军如果不满,就让他自己来见我!”铁穆尔高高在上地说,李远不敢多看尹天翊,跪安后,和索鄂勒一起退了下去。
“那他不是王爷?”铁穆尔冷森森地问。
尹天翊抹了把汗水,愁眉苦脸,如果不走,铁穆尔明天一进宫,见不到瑞王爷,这事情就会被拆穿,如果走,宫里有了瑞王爷,却不见了小义,这逃婚的事情还是会被拆穿!
“是。”尹天翊只能唯诺地点头,心里却急得要命,这宫里怎么会有两个瑞王爷啊!
“还有,赤骥可是可汗的心头肉,这泥,要用清水洗刷三遍,这马鬓,要仔仔细细地梳,槽里放上干草,马蹄马鞍也要洗刷干净!”
“该……该怎么做呢?”尹天翊很为难,望着马背自言自语道,“先、先解了马鞍?”
铁穆尔拿着酒盅,像喝水一般面不改色地喝着陈年贡酒,那种酒普通人喝三杯就东倒西歪了,尹天翊很吃惊,而后才看清了铁穆尔的眼神,森冷严厉,像两把利剑一样紧盯着他,尹天翊吓得赶紧低头,退出了大厅。
“老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五官相像而已,他绝不是王爷。”丞相李远深深鞠了一躬。
走出画舫后,六神无主的尹天翊像没头苍蝇一直往前走,他走得又快,又急,又慌,直走到凝香坊杳无人影的后门前,才刹住脚步。
等一下!尹天翊突然一击掌!他为什么要回去?明知道是天牢大狱,他还想自投罗网呀!
“是,小的知道。”
“什么?”芮夫人和丞相都没有听懂。
“这、这……”芮夫人不知所措,李远张口结舌,尹天翊更是慌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可汗说对了!你是不是想逃?”多杰一拉腰间的弯刀,气势汹汹!
多杰狐疑地看着草垛,又看了看上锁的后门,放低了嗓门:“可汗吩咐了,他到哪儿,你就得到哪儿,这迎亲大队一到,金阈皇子上了金轿,你就跟着皇子,好好伺候你家主人,可汗不会亏待你的!”
自此,尹天翊就再也没有靠近过马匹。
最里面的一匹马,赤红色,没有一根杂毛,和熟透的枣一样顔色,让人惊奇,它的两耳尖尖耸立,长鬃如千条丝,两眼炯炯闪光。它的腿比其他四匹马要矫健,马鞍也更加精致华丽,尹天翊想,这大概就是赤骥。
后门平时是上锁的,钥匙只有芮夫人有,芮夫人才口口声声的说他是孤儿,现在怎么会帮助他逃走!
芮夫人摇着扇子,又招徕了冬月,夏雪和秋燕,一个弹琴,一个沏酒,一个盈盈起舞。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阵咚咚直响的脚步声,尹天翊回头,吓得七魂没了六魄,是那个长相可怕的多杰正朝他走来!
“岂敢。”李远只好跪了下去。
浓眉粗目,鼻梁上还有刀疤的多杰,注意到尹天翊还跪在八仙桌旁,不快地喝道,“你在这干什么?还不去马房?”
“不……我……”尹天翊直摇头,一手慌张地指向堆在后院墙角的草垛,“我只是来搬点干草!”
然后自己都觉得窝囊!叹了口气,如果是尹天忧,肯定三两下就把马驯得服服帖帖,而
尹天翊屏息静气,小心地拉开木栏栅,靠近赤骥,这马只是晃了两下脑袋,不理他。
他伸出手,才碰到马鞍,赤骥就烦躁地踏着蹄子,吓得他缩回手,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马、马房?”尹天翊仓惶地抬起头来,然后才像恍然大悟般,连连点头,“是,小的立刻就去!”
“我想要一个马夫,赤骥奔了几百里地,满身是泥,疲乏得很,我又把侍从拉在了后面,所以想买一个马夫。”铁穆尔扬手,巴图从怀中拿出一锭金灿灿的黄金,不容分说地塞到芮夫人手里。
众武将在后面大呼小叫,追赶着他,他吓坏了,什么也听不到,更加捞不到缰绳,突然一道陡坡,烈马凌空一跃,他就跌了下来,连续十几个翻滚才停住,还差点死在武将的马蹄之下!
可现在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尹天翊推着装满干草的独轮车,吱吱嘎嘎,摇摇晃晃地停在马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