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工作相当轻松,主要是照顾克罗克兰先生和采购食材,主人极少踏出庄园以外,唯一的户外场所大概是后院了。我一再要求主人雇佣几个女仆,能让她免于劳累,但克罗克兰小姐生性羞涩,并不太喜欢陌生人的存在。我用尽了所有心机精力希望和她共度时光,她进餐前可爱的小动作搔动着年轻的心,小手轻轻的点着鼻梁“好吃么,亨利。”她直呼我的教名,亲昵优雅。我幻想我们并非主仆,她是我的娇小玲珑的妻子,而我是个体面的英国丈夫。我时常心猿意马,但肤色的不同和地位的悬殊如同天平一端的砝码,萌芽的爱情与之相比轻如鸿毛。
就这样,我在这里住了下来,管家的房间在一楼的拐角处,可她坚持让我住在二楼,房间更宽敞,且自带火炉,我想,唯一能和她的美貌媲美的也许就是她的善良。
“第二天等睁开眼睛已经十点了,灭顶之灾,我都做好了被辞退的准备,却发现克罗克兰女士在餐桌上为我摆上了一份午餐。我近乎跪下给她道歉,求她不要把我赶走,怀着某种近乎神圣的善意,她告诉我这并不是件不可饶恕的罪过,让我先用午餐再开始工作。听到这里,您大约可以想象,缺少父母疼爱的男孩第一次被赋予了犯错不被责罚的特权,哪怕这份礼物来自于一位年龄与他相差无几的少女,他也会不可避免的对她产生了依赖与崇拜。
直到那天结束,洗完澡躺在床上,我才想起没和克罗克兰先生正式见过。”
巴尔先生心满意足的咽下一口酒,他似乎回到了年少时刻,意气风发,躺在温暖的克罗克兰大厦里。
晚餐时克罗克兰先生从来不讲话,名义上他是庄园的主人。尽管是叔侄,克罗克兰先生却没有他像天使一般的外甥女百分之一的美好。 他长相并不丑陋,相反,一表人才,亮蓝色的眼珠嵌在眼眶里,严厉的虚张声势,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像从某幅中世纪肖像画上劈下来的人物。他不怎么讲话。呼唤我时只轻轻的摇摇铃铛,做个手势,万不得已开口时从不看我,与下人交谈放佛是种极大的羞辱。 他比我想象的残疾的多,身体的虚弱助长了他脾气的暴躁,他像只困兽,灵魂被拘禁了轮椅上,只能通过咆哮消磨体力。
我是个印度混血,她却毫不介意,甚至欢迎我去参观她的印度宗教收藏。
上帝也许是不公平的,论容貌他虽然英俊,却因为皱紧的眉头显的阴郁凶狠,似乎正在经受不可明说的痛苦。他虽然家产万贯,但三十岁出头就成了废物,让人唏嘘。我怀着同情和对小姐的爱,尽心尽力的服侍他,偶有打骂我也毫无怨言。 先生和小姐白日里从不分开,大多情况下二人坐在书房两端,互不干扰的阅读。他和小姐唯一的共同点大约是二人都喜好安静,除此之外,从相貌到品行,再无相同之处。二人疏远的形同陌路。
三个月后,一九二三年一月十日,这日子我记得清楚,法国和比利时入侵鲁尔,德国开始消极抵抗。我在深夜难以入眠,播音员平板的声音描绘着一片陌生的土地上的种种,您可能不敢相信,但我从心底上厌恶战争,报纸上一句轻描淡写的陈述,都会让我坐立难安。
“寂静中我坐立难安,直到听到一阵滚轮声从身后传来,她推着轮椅上的残疾绅士由螺旋坡道上走下来。 我起身迎接,想接过轮椅,她却不易察觉的避开了我的手。
巴尔先生闭上了眼睛,似乎沉浸在少女美丽的回忆里,我也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二十几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我大概猜出了这个故事的香艳情节。守着残疾叔叔的孤独贵族少女,英俊年轻的异域管家,干柴烈火。
我为小姐感到深深的悲哀,以她的身份和容貌,绝不应该把大好年华浪费在照顾残疾吝啬的叔叔身上,我从心底厌恶克罗克兰先生,他不懂得感恩,滥用威严,用餐时小姐精心准备的丰盛菜肴他可能剩下大半,任凭小姐撒娇劝说都不愿再动一口。我敏感的察觉到用餐时气氛的僵硬与压力,很明显,傲慢,自私的克罗克兰先生仗着父亲的权利操控着小姐,压榨她的青春年华,用道德和亲情把她困在身边,并把这一切视作理所当然。
“巴尔先生,”她楚楚可怜的说“您也看到了,这个庄园里除了我可怜的叔叔和我外,再也没有一个活物了,我们空守着财产日夜担惊受怕,工作不会辛苦的,您和我们同吃同住,周日,圣诞节,复活节都是属于您的时间。一周付一次薪水,25先令。 ”
克罗克兰女士相当大方,25先令在当时算是一笔小财了。尤其是听说克罗克兰女士单身时,我甚至妄想起和她亲近,哪怕不能结婚,日日夜夜看着她也是件幸福的事。
就这样,我一方面怨恨克罗克兰先生不为小姐寻找配偶,一方面为小姐的单身感到自私的庆幸,在这种罪恶的五味杂全中,我们三人保持着诡异的平衡,生活慢慢继续。
正当我准备入睡时,楼上传来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听的人耳根发软,接着又是一声巨响。似乎有人倒在了地上。是小姐,一定是恶毒的叔叔夜里折磨妹妹,身体的残疾和内心的扭曲,一个瘫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不一定比手无缚鸡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