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运气好,再晚来几个时辰,就没命咯。”杜郎中小心翼翼地剪开缠在云起身上的临时用干净衣物做成的绷带,露出模糊一片的血肉。
“给我吧。”阮柏宁叹了口气。侍卫知趣地退下了。
阮柏宁看到云起的时候差点晕过去,好在被旁边人架住了,他咬着唇,强忍着眼眶中的泪花,让人把云起抬上马车,连夜赶出城去。
为心爱之人而死,他甘极如饴。
“是。公子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可是奇怪啊,怎么看到宁宁了,大约是我要死了吧,老天爷开眼,让我最后看一眼宁宁,不要忘记他,来生好找到他。
等到云起情况稳定些了,众人把云起从杜郎中家里搬回旧居。
阮柏宁伸手轻抚他枯槁的面容。瘦了,还长了胡茬。当初他跟着云起到了刘府,稍稍动一动脑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想着哥哥不惜殒命也要杀了刘大人,又揪心又生气,可一看到他的脸,甚么气都消了,只剩下满腔满怀的心疼,恨不得替他受这么一遭。
阮柏宁跌跌撞撞往房外跑去,光着个脚就下地,鞋都忘了穿。
阮柏宁好几天都没合眼,整日以泪洗面,眼底下一圈沉沉的青黑,捏着云起的手,不肯放开,生怕他一放手,云起就抛下他一个人走了。
虽然没伤到要害,可是鲜血涔涔渗出来,骇人得很。
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吗。
正昏昏欲睡的侍卫被他一叫,瞌睡虫跑了个精光。
甫他一睁眼,揪着旁边的人就是一句:“我哥哥呢?”
云起安静地躺在床上,嘴唇泛着青灰,漂亮而温柔的桃花眼紧阖,若不是胸膛还微微起伏,怕是要让人是一具尸体。
“哼,这贼人中箭了,料他也跑不了多远。追——”
阮柏宁看到遍体鳞伤的云起,忍不住落下泪来。
不知道宁宁在干甚呢。
他的确中箭了,五六只箭插在背上,不晓得戳烂了几腹几脏,血腥气涌到喉头,被他忍下了。失血的眩晕感让他无力再动作,只能侧身倚靠着墙壁,看见雪落得越来越大。
“青州?”阮柏宁一愣,这不是到了他老家了么,颓靡的人被重新注入生机,带着人上了山,去了他和云起同住过六年的小山村。
“情况不太好啊,好多内脏都伤到了,积了淤血在腹腔中,腿上这处也”
“小公子,青州到了,要不找个大夫吧,公子这样下去要不得的。”
侍卫里有人做过军医,简单处理了下云起伤口,好叫他不至于在路上就一命呜呼。
“狗官还要不了老子的命。”他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半夜里,他守在云起床头,怕他哥哥冷,给埋了个汤婆子在被褥里,打量着不省
从前只有云起照顾阮柏宁的份儿,如今角色对换,他却无师自通地懂了怎么去照顾一个人,喂药、喂饭,全都不假他手。
“他还能活么”阮柏宁不走,侍卫也不敢来硬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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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扶他去屋里躺会儿吧,在这看着老夫也不自在。”杜郎中正在剔云起的腐肉,瞅了眼偷偷抹眼泪的少年。
云起没死成。
“小子!你已经逃不出去了!给刘大人偿命吧!弓箭手,放箭!”说话人抬手之间,云起迎着漫天乱矢,舞剑挡落飞来的箭雨,几个起落到了墙头。
他迷迷糊糊地想,满脑子都是阮柏宁,缀着笑意坠入黑沉的混沌。
兵贵神速,他急于脱身,一面挡着砍过来的刀剑,一面往门外去。
等他醒过来,已经过了一天一夜。
阮柏宁眼尖,发现了他前襟上干涸的褐色汁液,问旁边端着药碗的侍卫:“他不肯喝药么?”
幸好阮柏宁带着自家侍卫一直蹲守在刘府周围,一传出动静就赶紧跟上,先人一步找到了快成槁木死灰的云起。
可不要哭啊,眼睛又红又肿,不然谁都知道你是个小哭包了。
云起拖着沉重的步伐,勉强逃过追兵,寻了个隐秘的旮旯,滑坐下来。
几年不见,杜郎中没怎么见老,鹤发童颜,气色红润,身子骨还健朗。
“啊?公子没事,您去看看么?”
“不知道,看他自己想不想活吧。”杜郎中淡淡地回答。
不过这次可能等不到我啦。
门外围了一圈儿虎视眈眈的弓箭手,无数铁银的箭头指着他。
“杜郎中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他还有我,他舍不得我的”阮柏宁越说越小声,啜泣着昏睡过去。
赶了约莫三四天的路,出了京都地界,见无追兵赶来,众人皆松了口气。不过云起的情况恶化得很快,要是再不找个大夫,恐怕真是要去见阎王了。
在等我吗。
阮柏宁含了口苦涩的药汁,他压抑住反胃的感觉,撬开云起的牙关,给他哺过去,不知道是不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云起没有抗拒,乖乖吞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