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本没有立刻去接,“你不收一些精神损失费吗?”
“我不抽。”卡尔洛斯回答。于是鲁本将那根香烟叼在嘴里,再次在口袋里摸索,拿出打火机给烟点着火,吸了一小会儿,右手食指与中指夹住过滤嘴,嘴唇微启,吐出大团白色的烟雾来。烟雾渐渐流散,犹如皱揉成一团的面纱舒展开,鲁本神情惬意的脸庞在其后慢慢清晰起来,一点橙红的火星在他的指间闪耀,与天边西沉的北河三遥遥相应。
,把我关起来了。”说到这儿,他偏过头,不去看卡尔洛斯的眼睛,被父母管教惩罚这件事似乎让他特别难为情,“我偷偷跑出家,可等了好久才搭到一辆的士。我想通知你来着,但是手机被我落在房间里了,我又不敢回家去拿。对不起。”
“酒也不喝?”
“好。”他说。
“差多少钱?”
“你抽烟吗?”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群星终于不吝啬显现身形,在无云的夜空间熠熠辉闪。防波堤上游人如织,一个五人组成的小型乐团正在演奏一首旋律奔放的曼波舞曲,老式电气灯的昏黄光束穿过浑浊的圆形玻璃灯罩,笼罩在乐手与自发聚拢而来的舞者们的身上,连投在地面上的影子都热情四射、曼妙动人。卡尔洛斯虽然仍对这座设施陈旧的城市心怀偏见,却也难以阻挡自己被弥漫众人的快乐情绪传染——当然,主要还是因为鲁本在他身边。
我想做你喜欢的宝贝。“算是吧。”卡尔洛斯承认道
“喝,不过喝得不多。”卡尔洛斯说。
“那就好,”鲁本又点点头,“跟她说我很抱歉。”
“我的精神没那么脆弱。”卡尔洛斯笑了。鲁本这才放心接过钞票,数也没数就塞进裤兜。“我猜,你还没吃晚饭吧?”
他们点了鸡肉烩饭、玉米粉蒸肉还有被称为“褴褛衣衫”这个怪名字的调味碎牛肉,饮料的话,鲁本为自己点了一杯味美思,卡尔洛斯则点了苏打水。等待上菜的期间,鲁本从口袋里掏出个烟盒,动作熟练地从里面抖出一根过滤嘴香烟。
“那也要跟她讲。”鲁本一脸认真。卡尔洛斯注视着对方,只觉得爱怜不已。那股阴暗巅狂的性欲仍在他体内流窜,不过比对他持续泛涌而出的洪水般的柔情蜜意,生殖冲动的存在感暂时要屈居次位。
“我会转达给她的,不过她不怎么记事情,多半已经把上午的事儿给忘了。”
“没问题。”鲁本压根不知道他的花花肠子,痛快地一口答应。卡尔洛斯本来还担心他要急着回家以掩饰偷偷溜出门的举动而拒绝他,这下松了口气。
“没有,她好着呢。承蒙你关照。”
“什么?”卡尔洛斯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会才明白鲁本指的是车的维修费用,那正是他钓他出来的借口。“其实,你是多给了,”卡尔洛斯说,“我们买过保险,问了保险公司,这种情况由他们支付全部费用。给,”他从钱包里抽出三张面额一百的比索,“都还你。”
我想做含在他口中的那一截过滤嘴。卡尔洛斯的心呯呯直跳。
鲁本点点头,“是够不幸的。不过责任在我,我不该不注意路况就乱踩油门。你妈妈有没有被吓着?”
鲁本摇头,“没吃。”
他们沿着马雷贡大道向前行走,小心躲避着七翘八裂的人行道上窨井盖失踪所造成的大洞、可能导致跌跤的滑溜青苔与石块,寻找一家两人都感兴趣的餐馆。堤栏外就是无边无际的加勒比海,卡尔洛斯原本就深感厌恶的空气中的咸腥味比起酒店或非靠海地区的更浓郁了数个层级,一张嘴仿佛就会吸入固体盐粒似的,然而和鲁本身上散发出的味道融合在一起,他竟没那么讨厌了,反倒有点着迷。
他们选定了一家半露天设计的小餐馆,在门外搭起的浅蓝色遮雨棚下的一张小圆桌边坐下,不远处有一株长势喜人的凤凰木,橘赤花串与羽状绿叶交织有若华盖,树干底部簇拥着开出细小花朵的紫鸭跖草。从音响喇叭中流泻出轻柔的巴萨诺瓦歌谣,歌手用甜润的嗓音唱道:“高挑身材配衬古铜肤色,风华正茂而又可爱迷人”不会更应景了,卡尔洛斯盯着坐在对面的鲁本想。
“嘉洛,”鲁本跟着他念,他的拉美口音委实过重,浊化成,和则直接省略不念,不过卡尔洛斯没有更正他。这样也挺好,挺亲昵,像是主人在叫自己宠爱的小狗,就当是鲁本对他特别的爱称吧。
“挺守规矩嘛,”鲁本笑了笑,“我猜,你是那种爸妈和老师都喜欢的乖宝贝吧。”他的语气中没有讽刺,听起来不像反话。
“那,如果你有心弥补的话,就请我吃晚饭吧。”卡尔洛斯趁机提出了要求——和鲁本共进晚餐,来场像样或不像样的约会,那才是自己费心让鲁本赶来见他的真实目的。
“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我叫卡尔洛斯·于伦斯滕,叫我卡尔洛斯就好。”
原来这就是事情的原委。卡尔洛斯搞明白了,只觉得胸中残余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我没怪你,”他轻快而流利地表示道,“咱们今天可都够不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