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小便知道自己不为皇帝所喜。
一出生便在冷宫里,艰难的活到六七岁,从未体会过一个皇子该享受的尊荣。
直到有人忽然冒出来,证明当年只是一场误会,他母妃熹贵妃是遭人算计,才落了污名。
皇帝这才把他认回去,但他母妃回不去了,孤零零地死在了那冷宫里头。
那个应该被称作父亲的男人像对待猫狗一样,随便给了个名分,就当做了补偿,丢在一边不管。
从来不曾想过因为他的一句话,熹贵妃被打入冷宫是何等绝望无助。
顾镜酒又是如何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活下来,受尽许多白眼谩骂及欺辱。
就是因为他的冷漠,顾镜酒的名字即便入了皇室玉蝶。
也要被人一次次的质疑,在背后戳着脊梁骨,明里暗里的嘲讽他非正统血脉。
他那时还对身为“父亲”的男人还抱有幻想,以为只是自己不够优秀。
百般隐忍,好不容易出人头地,那个男人终于肯正视他一眼。
夸他惊才绝艳,有定国安邦之才能,亲自指名让身为太子的顾怀尧教导他,并赐他永宁王的爵位。
如今想来,很是讥讽。
永宁永宁,永不安宁,就是一种诅咒。
皇帝会让顾怀尧教导他,无非是觉得可以把他变成顾怀尧以后在朝堂上能用的棋子。
若能为顾怀尧所用,那就再好不过,若是不能为他所用,就是毁了也没关系。
他根本不在乎顾镜酒的死活,偏心偏到毫不遮掩的地步。
就是再不喜欢其他几个儿子,他也还会做做样子,摆出慈父的面孔。
面对顾镜酒,皇帝根本就不屑装模作样。
顾镜酒那时候是没什么野心的,他只想得到父亲的喜欢,可是无论他怎么求,那个男人都不肯再对他和颜悦色。
他不甘心的跪在大雨中质问过,您为什么不在乎我呢?
他亲耳听到那个男人向他承认,他不在乎顾镜酒,无论他有多优秀。
甚至坦言,他不应该活下来,如果他死在熹贵妃肚子里,他会很高兴。
连赐给他的镜酒二字,都在暗喻他早夭。
那里是什么祝福和期望。
诛心不过如此。
这个缠绵病榻的男人,用最和善的表情说着最残酷的话。
连名字都能明明白白的彰显出他明目张胆的偏爱。
他期望顾怀尧能够成为扭转整个东璃的局势,成为一代千古明君。
至于其他儿子,做不了棋子,做个磨刀石也是不错。
从古至今,那个皇帝不是杀着骨rou至亲登上皇位的?
顾镜酒从那时候开始就不再奢望皇帝的感情。
他不再对顾怀尧单纯的崇拜和憧憬,他开始怨恨,嫉妒,甚至想毁掉他。
就为了一个顾怀尧,他所有的努力只配做一个棋子?!
怎么甘心!
不择手段,耗尽了半辈子的心力,去争、去抢,去夺,最后却发现,原来那些东西都不是他应该得的。
他什么都不是,连怨恨都是错的。
自己卑贱如泥也就罢了,他还伤害了唯一一个肯对他好的人。
他把所有的怨恨发泄在他身上。
他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
他毁了顾怀尧……
如果他现在能睁开眼睛,他多想愤怒地去质问那个男人。
你为什么要由着我母妃把我生下来?!
我不是你的血脉,你为什么要认我?
我又做错了什么,活该被你这般作践!?
顾怀尧……
皇兄……
他唯一对不起的人,只有顾怀尧。
“咳咳……”
原来从始至终,他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王爷,该上路了。”
宁王闭上了眼,沉默片刻,惨然一笑,“本王就是要死,也轮不到你在本王面前耀武扬威。”
话落,他杀了那传话的太监,再喝了那杯毒酒。
他才不管什么宸妃,张家,刘家,他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他只是不舍得那批为他死而后已的下属,也是,朋友。
很好的朋友。
一条命换他们几个人的生,值!
回忆起他这一生,所图谋的,都成了镜花水月一场空。
只是他死了,鸢尾会慌那么一段时间吧,领袖死了还可以有下一个,宋怀瑾,慕尔笙,还有……她,都会成为很好的领袖,只要他们三人齐心协力,一定没问题。
喉头一股腥味涌上,他压制不住,一口吐出来。
这回是真的要死了,他已经没有重来的机会。
他背靠着牢门滑落,满心的不甘和怨愤无处发泄。
但他无可奈何。
罢了,自古成王败寇,二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