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城彻底沦陷。
因昌州防守溃败,日军长驱直入,近乎疯狂地洗虐了这座千年古城。
岳城依山傍水,北面的码头是本省最大的港口,能接纳上吨的远洋客轮和货轮。
上午十点左右,汽笛轰鸣,水面氤氲的雾气还未散去,一艘巨轮迎着朝阳缓缓驶入港口。
停稳当后,船门打开。大批乘客像开闸后的洪水一般涌出来与等候已久的亲人朋友相聚。半刻钟过后,扶老携幼,拖着行李,满心喜悦的旅客和家属渐渐散去,岸上只剩下一对中年男女还在翘首企盼,踮起脚朝船仓里张望,也不敢略微走动,一脸的不安与焦急。
老爷你把信拿出来看下,该不是我们搞错日子了?妇女道。
错不了的,这信我天天看,天天数日子,六月初九在县里邮局拿到的信,雪峰在信里说五月十五号早上坐船,三个月零十天能到。今天8月十号了,三个月零十天,一天不差。男子嘴上虽然这么说,到底有些不放心,又小心翼翼地从衣衫内侧口袋里掏出信封打开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没错,语气比之前更加坚定了。
这孩子在家就不让人省心,三年前偷偷跑出去,我们把整个省翻个底朝天也不见任何消息,老太太都气病了。上半年好不容易有了音讯,说是去了外国读书,那么远的地方孤身一人老太太知道了又是担心的睡不着,总归是有了下落。说要回来,全家人高兴坏了,张罗收拾了大半个月就等这一天,谁知道遇上这种情形。
再等等,要是真等不到就当没了,早在三年前失去了。
妇女刚要说话,只见一个身着灰色西装手提黑色皮箱的青年男子走出来。两人内心一阵悸动却犹豫着不敢上前,因为那人身形比雪峰壮硕许多。两人多么希望是自己老眼昏花,或者是雪峰这几年长了个子变得面生。
等青年男子走到跟前停下微笑着问好时,他们才清醒过来,眼前这小伙子真的不是雪峰。
既然他主动打招呼说不定是雪峰的熟人,不等两人开口,青年男子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是林雪峰的同学,河北保定人。你们叫我张鸿就可以了。又对中年男子说,您是林伯父吧,我从他的照片里看到过您。
中年男子来不及寒暄问好张口问道,林雪峰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叫张鸿的小伙笑容即刻凝结在脸上,低下头去,欲言又止。
你快说啊?他到底怎么了?中年男子衔住他的双肩,近乎咆哮。妇女见张鸿眼圈通红,面容扭曲想是被唬住了又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忙劝道,你莫急躁让伢子慢慢讲。
雪峰,雪峰他死了张鸿突然大声说道。
你乱讲,我崽好好的怎么会死!中年男子揪着他的衣领质问。
这个身高1米8并不瘦弱的东北汉子此时像个小鸡崽一样被他提起,不敢直视那双红得冒血的眼睛,仍旧低下头去。
你放下鸿伢子,你放下鸿伢子。妇女哭着拍打中年男子的叫他松手。过了许久张鸿见两人情绪稍稍稳当下来了才把皮箱打开,小心翼翼地捧出里面的瓷罐,单膝跪下双手递给这对泪眼惺忪的中年男女,道,我把雪峰给你们带回来了。
两人如何回江Yin县Yin月镇林宅又如何将事情一一告知给老太太和全家人就不一一赘述了。
出乎意料的是老太太听到噩耗后并没有大哭只默默地接过骨灰罐,放在双膝上轻轻地着,如同襁褓里的雪峰,神情有些呆滞,过了半响才说话,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峰伢子啊,再不许你出去乱跑,好好陪娭毑。
众人听了心里更加难受,怕给老人家增添哀伤,只得强作欢喜迎合道,是啊,终于回来了。
三日道场后,原本该葬入林家祖坟山,但老太太舍不得,林老爷只好作罢,将林雪峰骨灰罐安放在祠堂的香案上。
头七晚上,按照当地习俗,亲人需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焚烧故者的生前的衣物。林雪峰的母亲很早之前就过世了,余下的亲人就只有林老爷林老太太和哥哥林雪平。
三人哀不自胜遂沉默不语,只低头将箱子里的衣褂书卷一件件整理好扔进半个多高的火堆里。
雪峰生性节俭不喜穿戴,不到半个时辰,箱子便见了底,只剩一根樟木发簪静静地躺着那里。颜色微微发黑,想来也有些年岁了。老太太拾起这根发簪,疑惑不已,其余两人也十分惊讶。
雪峰从小不与女性亲近,何来这闺中之物?
林老爷接过发簪端详了许久,在簪头发现一行小字,就着火光,虽不十分清晰却也看了个大概,是一首情诗,不禁小声诵读起来
满腹心事簪上题
无人怜得半分意
此去楼高章台远
一夜萧瑟月渐西
读完后回忆起雪峰在家时的种种情形,不觉茅塞顿开,雪峰对梁家妹子有意他早就看出来了,却不知他用情极深,此诗应为诗瑶嫁予张邵华时所作,后屡遭变故,一腔深情错付以致离家出走,最终